深夜的教堂里，除了窗外吹来的风声之外，就几乎没有其他的声响了。
不过，当习惯了这份寂静之后，也就不会感到害怕了。
甚至还会有些享受。
平时在城市里，夜晚的时候待在家里，就觉得算是安静了。
只有在这样的深山中，才会明白城市里那些已经被耳朵习惯了的噪音到底有多少。
这才是真正的耳根清净啊！
林琴懒洋洋地坐在地上，倚靠着墙壁，一点也没有矜持的样子，在她的面前架着一个简易的酒精炉，里面固体酒精正在燃烧着，而在上面则在加热着已经打开了的罐头。
罐头‘咕噜咕噜’地冒着气泡，诱人的油香味在空气中弥漫。
虽然已经吃过晚餐，但闻到这香味，林琴就又觉得有些饿了。
安静的深夜山中，甚至连鸟叫都没有，只是偶尔传来几声凄凉的虫鸣。
茶离坐在林琴的对面，正饶有兴致地用饼干蘸着一种肉酱吃。
这是用动物肝脏制作而成的肉酱，味道很鲜美，算是在俄罗斯野战口粮中，最不容易吃腻的食物了。
平时吃习惯了精细的食物，偶尔吃一吃粗糙的野战口粮，也别有一番滋味。
“呐，林琴，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？唔，现在好像也不是旅游季节吧？”
“不是……”林琴笑了笑，“我现在是一个旅行者。”
“旅行者……？”茶离疑惑的睁大了眼睛，“不需要工作吗？还是说旅行就能赚钱？”
“因为身上有存款。”
“诶？存款什么的，现在的人，都得拿来买个房子，买个车子，然后缴纳养老保险，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吧？”
“因为我已经没有未来了。”林琴有些洒脱的笑了笑，“我患了癌症，没几年好活了。”
“咦——？”
“唔……”对于这个并不熟悉的女孩儿，林琴表现的很放松，甚至不介意将自己的‘秘密’告诉她，“其实，我本来是个男人，只不过因为……”
林琴简单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下，换来的是对方连番惊讶的神情。
“原来……原来是这样呐……”茶离轻轻点了点头，“确实，如果人生已无多，那还不如好好享受呢，说不定那些有着漫长人生的人，一辈子活下来，还不如你最后的时光过得自在呢。”
“哈……我也是这么想的，或许，这也不是什么坏事，反正人迟早都会死，与其等老了，走不动路了，身体不好了再死，那还不如在年轻的时候死，然后好好的享受享受人生。”林琴用夹子将烧熟了的罐头拿了下来，又将另一个放了上去，“反正世界上有那么多人，多我一个不多，少我一个也不少。”
“唔……确实呢，而且，现在很多人吧，特别是在大城市里的人，活得都很辛苦，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，都对自己的未来很迷茫，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？”
林琴笑了笑，将煮熟了的罐头递给了她：“先吃吧——嗯，那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呢？”
“我啊……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打算，我不打算去大城市，大概就在小镇上混一辈子的日子吧，以后会嫁给一个大概不太熟悉的人，然后养育后代……”茶离小口地尝了一口罐头里的肉块，“嗯……反正就是这样不断的循环下去，在很多时候，从理智上来讲，都挺没意思的吧，但如果每一个人都选择只过自己的，人类恐怕也不会繁衍下去了。”
“唔……”
“呐，林琴？说说你以前的故事吧，我很感兴趣呢！”
“我以前的故事啊……呃……你想听什么？”
“不介意我八卦吧？嗯、嗯……就听你父母的故事好了。”
“唔……我想想……”
……
林琴的家庭里，父亲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，但却有一个恶习，那就是好赌。
而以前的母亲是怎么样的，林琴不清楚，只记得在懂事时起，母亲就是一个强势的人。
所谓强势，就是必须什么都按照她的安排去做，不能有任何的怵逆。
也正因为这种强势，管住了父亲，没有让家里的钱全部都输在赌桌上。
家里买了车也买了房，很快就奔向了小康。
但母亲的性格却愈发的极端。
她开不了哪怕一丁点儿的玩笑，她的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，就算是她的错误，她也要指责到父亲和林琴的头上。
她就像永远都是正确的伟人一样。
林琴从来就不喜欢自己的母亲。
哪怕她确实给自己带来了许多生活上的宽裕。
而那时候的林琴，正处在青春期。
最是想要反抗的时候。
母亲的处处紧逼，让林琴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。
她不敢和母亲斗嘴，但却在其他方面阳奉阴违。
她有时候也觉得活着实在太累，几次想要跳楼，但却还是没有那么做。
相比死，她还是更想活着。
最起码，活着才能享受到那些没有享受过的事物。
随着年纪的增长，母亲犯错的时候也越来越多。
但都会被怪罪在他和父亲的身上。
父亲是成年人，他选择了外出打工，常年不回家一次。
可林琴却躲不掉。
“这次开车和人家蹭了，烦死了！”
“妈，别生气……”
“还不是因为你？成绩勉强才进全班前十五，你这样怎么去和别人竞争？！想着就来气，不生气的话就不会和别人撞上了！”
“哦……对不起，是我的错。”偏偏林琴还要摆出一脸诚恳的样子，承认错误。
在家中，她无时不刻在强颜欢笑着。
那个时候，她才初一。
在林琴看来，自己无论做什么，都是不会让母亲满意的。
她无论做什么，也都是错误的。
“玩游戏？玩什么游戏！现在玩游戏以后怎么赚钱？人活着就应该好好努力，以后才能赚钱，赚了钱才能过上好日子，有吃有喝有玩！”
可是那样的日子真的会到来吗，或者说，那样的日子真的有尽头吗？
“是，我不会再玩游戏了。”林琴这样说道，“我以后会努力赚钱，赚很多的钱，不用来玩，也不拿来吃，就攒着。”
但暗地里，却变本加厉的玩游戏。
写作业的时间也磨洋工，哪怕这样很无聊，她也乐于这么去做。
仿佛浪费的时间都报复在了自己母亲的身上。
“你这个没良心的儿子！看到我心情不好，就不会安慰一下吗？”
“妈，别生气……”
“你根本就不懂我！我辛辛苦苦，养你大，你连一点关心都没有！”
“我……我说了别生气……”
“假惺惺的有什么用！”
“……对不起，我以后会努力更有良心的。”
“呵，还以后，说的比唱的还好听。”
“对不起，让您失望了，我以后会努力的。”
“养你这么大，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声谢谢，还努力？”
从那以后，母亲每为她做一件事，她都会说一次谢谢。
有时候会说好几遍。
那一年，她感觉自己的母亲就像是陌生人。
因为她每天都在对她说谢谢。
而实际上，对于自己要好的朋友，她都很少会说谢谢。
林琴的成绩在这样不稳定的情绪中，变得越来越差，她也开始自暴自弃，甚至觉得这同样是一种报复。
她觉得心里很愉悦。
她成了学校里的不良少年，回家后，却在家中自残。
母亲问她时，她都回答是不小心划伤的。
伤害自己，然后故意将伤口显露在母亲的面前看，哪怕对方没有注意，她也觉得心里很畅快。
后来，初三那一年。
父亲回家的那一年。
他终于无法忍受母亲。
虽然他做了很多错事，他也努力去改，但他不想再为曾经的错误赎罪了。
或者说，赎的罪已经够多了！
争吵中，二人离婚了。
父亲问林琴想和谁生活，她说想一个人生活，或者和父亲一起。
后来，父亲通过法律途径得到了林琴的抚养权。
一直被林琴痛恨着的母亲，在离婚的时候，额外让出了一套房子，将它划入了林琴的名下。
在那一刻，林琴真切的感受到了，母亲对自己的爱。
她还是有着那份爱的。
只不过她总是希望她的儿子顺着她设定好的所有人生路线去走，仿佛在玩着一个养成游戏一样。
孩子就像是棋子，必须得是被她随意操控的那种才行。
离婚之后，父亲和其他女人重新组建了家庭。
母亲好像也和一个外国男人好上了。
林琴和双方的来往都变得很少，只是账户上每个月会多出双方各自打来的资金而已。
人生旅途漫漫，她也曾想过，如果自己作为人父了，一定要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，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。
但是现在嘛，已经没有以后了。
……
“听着就感觉好累啊……”已经吃完罐头的茶离盘着腿嘟嚷道，“真亏你还能坚持下来，而且现在看来，脾气也不差。”
“忍的多了，也就变成真正的习惯的性格了吧，唔，我觉得我或许应该算是腹黑。”林琴摸了摸下巴，虽然有雌性激素抑制着，不过那里好像还是长出了一些柔软纤细的绒毛。
也不知道是算胡子呢，还是算体毛呢。
“你呢？你的人生是怎么样的？”林琴反问道。
“我啊，我就是这样啊，很平常啊，家庭解散了，我一个人被舅舅一家抚养，他们一家人都对我挺好的，但这么多年下来，我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……融入不进去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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